尋找21顆初心|鄧恩銘:“一大”唯一中學生代表,三次被捕兩次越獄


(轉載)
“中國的社會一定是要改造的,但是我們?nèi)ジ脑旆悄_踏實地從事不可。若是不然,恐怕我們改造社會不了,倒被惡社會支配。那么,這改造社會這件事,至少也要遲下去數(shù)十年,我們就是罪人了!”
連綿不斷的隧道、飄在山巔的高架橋……通往貴州省荔波縣的高速公路一路在崇山峻嶺中穿行。車行越久,長江日報記者越是心生敬意:百余年前,16歲的鄧恩銘就是靠著雙腿,從這樣的高山峻嶺間走出鄉(xiāng)關,走向理想,一生再未回到故鄉(xiāng)。
水族少年遠走山東求學,成中共一大唯一中學生代表
距荔波縣城30分鐘的水浦是一個普通水族村寨,半山腰的舊木板房與山腳下的民宿勾勒出安逸的水族風情。一條古驛道從寨子里蜿蜒而過,道路之窄,僅夠一人行走。
鄧恩銘1901年出生在這里,1917年又從這里遠走他鄉(xiāng)。
鄧恩銘自幼聰穎,深得祖父母喜愛,被喚作“老乖”。4歲時,他隨父母搬到荔波縣城,在城門邊的古榕樹下度過童年。父母開藥鋪、磨豆腐,鄧恩銘入私塾、讀高小,跟祖母學唱民歌。
貴州的高山?jīng)]能隔絕地方軍閥的壓迫,也擋不住民主共和的風潮。受到留日歸來的老師高煌影響,鄧恩銘接受了先進思想,他走上街頭,一把火燒掉自己用過的日貨。
1917年,鄧恩銘離家遠赴山東,投奔在那里當官的堂叔黃澤沛。不通公路,鄧恩銘只能步行到600多公里外的廣西梧州,轉內(nèi)河小輪經(jīng)廣州到香港,再換乘海輪一路北上,直抵山東青州縣城。
離鄉(xiāng)之際,他吟詩作別:“君問歸期未有期,回首鄉(xiāng)關甚依依。春雷一聲震天地,捷報頻傳是歸期。”
考入山東省立第一中學后,在五四運動的洪流中,鄧恩銘找到了立身之處。在齊魯書社,他如饑似渴地閱讀了大量進步書刊;主編《災民號》周刊,他從書齋走向社會,呼吁“以工代賑”,號召災民“要有徹底的覺悟”。不到20歲的他,雖羞怯于“我是一個中學生,知識有限得很,眼光窄狹、理想簡單,沒什么好法子替苦同胞們打算”,仍用文字大聲疾呼:“中國的社會一定是要改造的,但是我們?nèi)ジ脑旆悄_踏實地從事不可。若是不然,恐怕我們改造社會不了,倒被惡社會支配。那么,這改造社會這件事,至少也要遲下去數(shù)十年,我們就是罪人了!”
1921年初,濟南共產(chǎn)主義小組秘密成立,鄧恩銘成為其中一員。1921年7月,20歲出頭的鄧恩銘赴上海參加中共一大。所有代表中,他是唯一的少數(shù)民族代表,也是唯一的中學生。十余年后,陳潭秋這樣描述山東兩位代表王盡美和鄧恩銘:“那時王、鄧兩人是非;顫姷那嗄。”
“縣官公子”花錢極多卻穿破衣,“以后你會明白大哥所走的道路”
在山東,鄧恩銘是“縣官公子”。堂叔黃澤沛輾轉各處當官,對鄧恩銘寄予厚望,曾花400元為他買《四庫全書》。家里吃穿不愁,堂弟媳滕堯珍卻發(fā)現(xiàn) “鄧恩銘大哥在生活上很儉樸,但全家數(shù)他一個人花的錢最多”。
鄧恩銘常常一件衣服穿破了也不換,家人幫他換上嶄新的長袍馬褂,回來時卻成了一身破舊不堪、滿是油污的短小工作服。鄧恩銘總從家中拿錢,被問起時都回答說是買書。
滕堯珍在回憶文章中寫道,家中曾收到一封奇怪的信,信封上沒有地址,信紙上也全是空白。丈夫黃幼云拿過白紙,泡在鄧恩銘房間里的一盆水里,紙上立刻顯出密密麻麻的字來。黃幼云看信后說:“快去準備100塊錢,用布包好,我給大哥送去,他急用。”
投身革命后,鄧恩銘先后擔任中共直屬青島支部書記、中共青島市委書記,在山東發(fā)展黨員、團員,開辦工人夜校,發(fā)動青島膠濟鐵路工人大罷工、日商紗廠工人大罷工……經(jīng)費成了工作中的一大難題,鄧恩銘寫信向組織匯報工作情況時,末尾常會附上一句“我經(jīng)濟極窘,款速匯來!”“我在膠澳僅有飯吃,一切費用均須自籌,困難已極!”而他所求其實甚少,“能每月多加五元,則進行上必大有補益”。
荔波縣鄧恩銘故居陳列館中陳列著幾封家書,或爽利或倉促的字跡中透著始終如一的信念。他提醒父親“千萬別和這貪官共事,至要,至要!”為勸他回鄉(xiāng)結婚,父母準備終止經(jīng)濟援助,他堅定回復:“兒生性與人不同,最憎惡的是名與利,固有負雙親之期望,但所志既如此,亦無可如何。”1925年,荔波遭遇旱災,家里揭不開鍋,他忍痛寫道:“我從濟南回到青州,就知道家鄉(xiāng)米貴。但是我沒有分文匯回去,使老少少受些窮苦,實在是罪過!”
后來,滕堯珍在鄧恩銘房中看到“中國共產(chǎn)黨萬歲!”“改善工作條件,增加工人工資!”的標語,才明白大哥的新衣服和錢都去了哪里,敬佩又擔心。鄧恩銘哈哈大笑:“不要擔心,你大哥干的事業(yè)是正義的,全中國有很多的人跟我們站在一起,還怕反動派那幾條槍嗎?”“以后你會明白大哥所走的道路的。”
三次被捕兩次越獄,“我沒有罪,不要為我難過”
1925年5月4日,青島日商紗廠第一次罷工進行到第16天,正是轟轟烈烈之時,鄧恩銘因“鼓動工潮首領”之名被逮捕。好在年輕的鄧恩銘早有斗爭的智慧,他在運動中常借“縣官公子”的身份,化名黃伯云,在家中也常囑咐:“如果有人來找鄧恩銘,就說不認識這個人,說我們家姓黃不姓鄧。”
第一次被捕7天后,鄧恩銘被驅逐出青島,并被勒令不得返回青島。但革命者豈會就此卻步?5月29日,震驚全國的“青島慘案”發(fā)生。30日,上海又發(fā)生五卅慘案。鄧恩銘秘密返回青島,組織領導五卅反帝運動。在代工人所寫的《膠濟鐵路總工會代表泣告書》中,鄧恩銘字字泣血地述說工人所受的壓迫,呼喊道:“國人對之,惟有臥薪嘗膽,一息尚存,亦必誓死反抗之。”
然而,不到半年時間,11月7日,鄧恩銘再次被捕入獄。嚴刑拷打、結核舊疾一同襲來,他被折磨得身體瘦弱、臉色慘白。父親鄧國琮得知消息后,不遠千里從荔波趕赴山東。
經(jīng)家人和組織營救,鄧恩銘得以保外就醫(yī)。老父親苦苦相勸:“病好后少出去亂跑,不要再弄出不幸的事來,叫全家擔驚受怕。”病情稍好后,鄧恩銘還是瞞著家人,悄悄離開了黃公館。
鄧恩銘舍棄前程、舍棄家財、舍棄孝道,一心只為革命,可革命的隊伍中竟有蛀蟲。1927至1928年,山東省委組織部部長王復元伙同王用章貪污黨的活動經(jīng)費數(shù)千元,受到鄧恩銘嚴肅批評,并被開除出黨。警覺的鄧恩銘隨即通知與王復元熟悉的黨內(nèi)同志離開濟南,卻依然沒能阻止叛徒的叛變與出賣。1929年初,鄧恩銘與多名同志一起被捕。這是他第三次入獄。面對酷刑和利誘,他絕食、越獄進行反抗,一次失敗后,就總結經(jīng)驗再來一次。
在鄧恩銘故居陳列館里,一份1929年7月25日的《民國日報》記錄了這段歷史:“21日,放風之際,甫開看守所之門,有共犯五六人,乘著守人不備,暗取石灰,猛向三看守人眼部撒去,即將其槍支奪去,并用刺刀扎傷二人。該所所長朱子厚竭力阻攔,亦被其刺傷。法院門警恐其逃逸,將院門鐵欄檻關閉,該犯等均紛爬鐵欄。”不幸的是,因受傷體弱,鄧恩銘等人逃出后又被抓回。
滕堯珍前往探監(jiān),只見大哥全身戴著腳鐐手銬,臉上印著皮鞭抽打的深深傷痕,但他仍很有精神:“堯珍,不要難過,你回去向家里人講,不要為我難過,我沒有罪的,不久就會出來。”
這一次,他的樂觀沒能帶來好消息。
1931年4月5日凌晨6時,鄧恩銘等22名同志在濟南緯八路刑場英勇就義。
剛滿30歲的鄧恩銘,遺作仍慷慨激昂:“卅一年華轉瞬間,壯志未酬奈何天。不惜惟我身先死,后繼頻頻慰九泉。”
90年后的4月,古榕樹下,荔波縣第二小學的百余名學生向鄧恩銘烈士像獻花。鄧恩銘一生無兒無女,但有無數(shù)孩子喊他一聲“鄧爺爺”。他離鄉(xiāng)后終生未歸,但侄孫女鄧慶梅一直在講述他的故事:“我無法想象,您在犧牲前遭受過怎樣的痛苦和折磨,但我想,您如果看到咱們家鄉(xiāng)荔波的滄桑巨變,一定會倍感欣慰。”
烈士檔案
姓名:鄧恩銘,字仲堯,又名黃伯云
籍貫:貴州荔波
家庭出身:小工商業(yè)者
出生時間:1901年1月5日
出生地點:貴州省荔波縣水浦寨
就讀學校:山東省立第一中學
入黨時職業(yè):學生
入黨時間:1921年春
入黨地點:山東濟南
主要著述:《改造社會的批評》《青島勞動概況》《反對帝國主義運動之進展》
革命經(jīng)歷
1920年11月 與王盡美等組織勵新學會,創(chuàng)辦《勵新》半月刊。
1921年春 參與創(chuàng)建濟南共產(chǎn)黨早期組織。
1921年7月 出席中共一大,會后在濟南建立中共山東支部。
1922年1月 赴莫斯科出席遠東各國共產(chǎn)黨及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。
1923年夏 以《膠澳日報》編輯職業(yè)為掩護,宣傳馬克思主義,進行建黨建團準備工作。
1925年 領導膠濟鐵路和四方機廠工人大罷工和青島日商紗廠工人同盟罷工。
1925年6月 組織領導青島“五卅”反帝運動。
1926年 在淄博、壽光、廣饒等地開展黨的工作。
1927年4月 出席中共五大。
1928年春 任中共青島市委書記。
1928年5月 領導青島人民舉行示威游行,抗議日本帝國主義在濟南制造“五三”慘案。
1931年4月5日凌晨 與22名同志一起在濟南緯八路刑場英勇就義,年僅30歲。
烈士的話
卅一年華轉瞬間,壯志未酬奈何天。不惜惟我身先死,后繼頻頻慰九泉。
(圖片來源:長江日報記者許魏巍翻拍自鄧恩銘故居陳列館)
